【楠宁】约法三章
<是糖，信我！>
球馆的灯光太亮，晃得她有点发晕。
张怡宁坐在场馆边上休息，任由汗水从额头滑到鬓角，再顺着下巴的线条滑落。看一会儿地板上刚刚滚落的，或是散落一地的那些小球，又看一会儿亮到惨白的天花板，眼睛发酸发胀，于是只能在水雾中看着王楠向她走来。
王楠在肩上搭着的毛巾上蹭掉汗珠，顺手拎起旁边没开过的运动饮料，瞥了她一眼，然后含着笑的递到张怡宁眼前，而张怡宁用力的闭了闭眼，
“别给我，拧不动。”
王楠饶有兴致，坐在她身边伸直了腿又曲起，上身凑近她，近到近在咫尺，
“哟，张大爷今天心情不晴朗，这是谁惹着您了？”调侃的语气，但握拍起了薄茧的手，正温柔地揉着她的短发，然后感觉到张怡宁的轻颤，对于她的触碰。
“没，你先歇着，我去训练。”
在一起的时间越久，张怡宁想得越多，有太多现实的问题需要她去考虑，前途怎么办，家人怎么办，这样的感情如此炽烈快要吞没她的理智，又该怎么办。
王楠退役的时间很近，大家都差不多心知肚明，她这时候痛恨起自己的清醒。
但她尽力做到不露痕迹，她的成长带着身心的伤，最怕的是王楠知道了这些觉得厌烦，觉得她懦弱，不再爱她，该怎么办。
王楠对张怡宁的心思从猜得透十分到七分到五分，都说相爱的人会越来越默契，这个顺序对她却是反的，所以她除了压抑着焦躁去哄，几乎毫无他法。
她深爱着，珍爱着张怡宁身上的少年气，那样的纯粹骄傲，在平淡或灿烂的年岁里都闪闪发光，所以她希望她永远是个“小孩儿”，永远去爱不在乎后果，永远笑着与她并肩。
可谁能不在乎后果，如果她能不在乎后果，就该再陪她几年。
她们已经很努力，很努力的在做彼此的英雄。
世界太大，彼此就够。
王楠常疑惑，属于她们的那最后一战上场前，她们明明有那么多的美好回忆供她回顾，她偏偏想起那个夜晚。
张怡宁指尖苍白，唇色苍白，整个人沉静得让她感觉下一秒就会失去她。她偏过头拒绝她的亲吻，轻描淡写地递给她一张纸，标题是“约法三章”
一、别在公共场合有过分的身体接触。
二、别再共用生活用品。
看到这里王楠挑眉，“你得了什么传染病瞒着我？没事儿我一定不离不弃，都能好。”张怡宁眼圈泛红，她一下慌了心神。
第三条是，我们就到这里为止。
到这里为止。
王楠揉皱那张纸，用力到指尖血色尽失，然后夺门而出，摔门的声音死死回荡在房间里，张怡宁抱紧双膝，哭了一夜。
夜里的北京突然开始下雨，窗外的灯光被晕染的红绿一片，街景模糊不清。
场内突然爆发欢呼声，王楠只是想，她尽力想要打到七局十平，却怎么也做不到。
为什么就这样结束，怎么才能就到这里为止？
面对残忍，至多微笑转身，千万别落泪。
她们分开几年，爱恨似乎都浅淡，王楠下了很大决心，打着探亲访友的幌子跑去香港，厚着脸皮让张怡宁忙里抽闲亲自接机，摘下墨镜她笑着说一句，好久不见。
张怡宁怀着歉疚来，紧张到手心里冒冷汗，这样平淡的开场白使她甚至怀疑是否她们真有过那么一段儿，说不上是放了心还是没放下。
尽管是在香港，傍晚的海风难免有些凉意，她们并肩而立，默默无言。
张怡宁没话找话，“楠姐你在香港……哪有什么亲戚”
“你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了解我。”
张怡宁沉下心来，想想她在她生命中空缺的，主动要求离开的那么些日子，说短不短，说长不长，也足够让人改变。“不了解”，她竟然没有底气反驳。
深蓝色的海水翻涌着，扰乱人的心绪。
王楠向她的方向挪动两步，深呼吸，嗅到的是海水的咸涩气息，让她心里发苦。
“宁宁，把你的手给我。”太久没听过她这么亲昵的叫她了，以至于下意识的做出反应，然后手被揣到她卫衣的口袋里，十指紧扣，她感受到无数日夜里她倍感渴望的温度，几乎令她落泪。
“我来是和你约法三章的。”她们目光交汇，张怡宁偏过头，王楠并不太在意。她很认真的念出那些打了无数遍腹稿的话。
“一，有什么心事，必须要告诉我；二，不准再不辞而别……“张怡宁感到有冰冷的东西，蹭着她的手指，抽出手来，看见样式简单的银色指环。
“三，永远别再怀疑，我很爱你。”
张怡宁埋在王楠的颈窝里哽咽——
“所以你在香港根本没有亲戚啊！”
“你说的都对”她吻上了她的唇角，这一次她没有再躲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