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夏光年[十七](完)

[十七]
如果不是知道这是自己家客厅,王楠几乎会认为坐在对面的三个人才是一家,自己只不过是个顺路拜年的邻居,还是两句体己话都说不太上的那种。
两位老人和那个男人坐在对面。她听母亲夸她并不爱的人的好听到疲倦,望向窗外是雪压青松,寒气扑到窗玻璃上凝成冰霜。不知道张怡宁那里有没有下雪。高三的寒假肯定会有补习,雪天路也滑,她得在寒风里把领子拉好,别光顾着装酷。
“楠楠,你就是这么听我和你爸说话的?”
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因为自己喜欢同性,怕丢了他们的脸,把自己送到那么远去读书。她知道他们怕,怕生的不是男孩儿还要为他们招来非议,怕小镇人言可畏让他们老年惶惶度日。但他们不知道,少年的王楠对于将来走出家乡去到更远地方的梦想,有多少次是怕他们孤独,才狠下心放下。但她被父母亲手赶走了。
现在倒计较起了母女的情分?
男子始终沉默,但在她来之前不知道做了多少思想工作,现在倒像亲儿子。
“这孩子有什么不好?你也不小了,早定下来不好吗,我们老两口都……”
“妈。”
王楠一下子释放出满怀孤勇,知道这下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。
“我有爱人,是个女孩儿,我的学生。”
老两口气的不住抚着胸口,王楠开始慌乱,后来发现他们戏实在有点过。尽到的情分正如每一通她打回家又无人接通的电话,高空浮桥摇摇欲坠。
她一下很想见张怡宁,想坚定地抱住她,告诉她现在只有她在的地方才算是家,而不是这里,所以她真的这么做了。
王楠把保健品都留下,留了一沓子信封装的钱在桌上,披上大衣,水貂领,皮靴过膝,站在门口对里面满脸窘迫比她还想跑的男人使了个眼色:“既然你这么讨我妈喜欢,麻烦你留下来照顾二老吧。”
雪花漫天飞舞,路上行人皆白头,伞都拦不住。如果张怡宁在她身边,可能她们不会打伞。
可见度和北京雾霾不相上下。堵车堵的合情合理,王楠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订好今晚的机票,尽管可能要等四个小时她也甘愿。
车队像灰暗天幕下蛰伏休憩的怪物,半小时没太大移动。她索性咬牙下车,在马路边上开始沿路奔跑。寒风迎面而来,没能冲散胸膛里因爱和勇气产生的炽热,每一步都是她在向张怡宁迈进一步。那个孩子那么的直接拙稚,冬天里的险径不忍心让她来走。
况且她愿意爱上她,已经用了全部的勇气。
机场大厅里人不多,王楠敞开大衣,看着航班信息,目的地指向北京,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,却又笑了。
李隼看见王楠走进办公室,并无太大惊讶。只是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那受伤的小兽楚楚可怜的样子,是什么让她出落的独立而又勇敢?
但他只是笑着说“你回来了。”眼角细纹里藏了段岁月,温柔绵长,“孩子们不想要新班主任,一直等着你呢。”
“没有班主任怎么行?你也由他们胡来……”她把碎发拢到耳后,笑着埋怨。
“反正是假期补习,你快去看看他们吧。”
王楠把包放到桌上,看见自己东西都全在原位,桌面没有落灰。她带着点希望的拧开水杯盖子——里面的水还温着。有人每天都在等她回来。从办公室的窗户往下看,夏天还绿意浓郁的树木现在只剩枯枝,她突然想到张怡宁总是藏在树荫下抬头看,真傻,当她看不见吗?

是很傻,但她偏偏很喜欢。

高跟鞋的声音给寂静的走廊平添几分生气,王楠背着手缓缓绕到教室外面,同学们自习的专注。各色各样的羽绒服裹在身上,比起假期外统一的白色校服,多一些可爱和温馨。张怡宁还是一身白,与生俱来,就像比天地间漫漫大雪更适合白色。目光久久停留在她长长一些的鬓角上,突然撞上那人惊诧的眼神,莽撞地就像最开始她闯进她的心里。她们隔着雾气弥漫的窗玻璃对望,然后张怡宁嘴一瘪,像只小兔子,下一秒就要哭的样子。王楠赶紧对她打手势,让她动作轻点出来。

最强班的学生素质自然高,每个人都低着头,没有人注意外面有两个相拥的人影。走廊另一端的尽头,李隼摇着头叹息,又笑着踱开步子,为她们藏了些东西在内心最深处。

高考的考场安排在了本校,运气很好,起点与终点在同一站。

人声鼎沸,张怡宁拎着透明的笔袋等王楠来,突然见到一抹亮眼的红从远处袅袅而来,引得记者围上去一顿猛拍,明天上头条肯定是躲不掉的了。

张怡宁除了想真好看以外还要腹诽:送考搞的像结婚,以后只能这么穿给我看。

考场里寂静无声,最后一场结束,张怡宁拭去额上沁出的一层薄汗,合上笔帽。这支笔用了一年,第一天见到王楠的时候,她正漫不经心的转它,突然遇见一生挚爱,此后在劫难逃。

王楠很敬业的把红色一直穿到考完,学校的布告牌下她笑着向张怡宁挥手,然后她们勾着手指,为这三年画下句号。

同学们陆续走出考场,围在王楠身边,感性的女孩儿眼圈已经红了,她问王楠:“老师,毕业了你还会陪着我们吗?”

王楠深深望进张怡宁的眼睛里,“我会。永远都会。”

——End——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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